罗辑思维
2016-11-10
本期策划
- 菁城子
本期荐书
- 《大国大城》陆铭
- 文章《农村自杀老人的平静与惨烈》宣金学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我们今天的节目是要聊一下中国的城市化问题。但是在进入正题之前,我们先说点儿题外话。如果再过很多年之后,再来回看我们今天生活的2016年,我估计有两件大事会载入史册。第一件大事发生在6月24号,英国人民通过最顶级的政治决策手段,就是全民公投,决定脱出欧盟,这件事情被称之为是柏林墙倒塌之后,对欧洲政局冲击最大的一个事件。这个冲击还主要体现在对英国精英阶层的观念冲击,怎么我们的主张就没人听了呢?有人就说,当时的英国首相卡梅伦他是玩,玩出这个结果的。一方面是玩给国内的那些反对派看,唧唧歪歪很讨厌,动不动就喊要脱出欧盟,那好,我组织一个全民公决,决给你们看嘛,以后就不唧唧歪歪了吧,这是堵他们的嘴。另外一方面就是做给欧洲的法国、德国看的,我们要走了,你是不是答应我一点条件?答应了我们就不走。说白了,卡梅伦根本没想到最后是那个结果,所以越临近公投的时候他就越紧张,大声疾呼,不能走啊,不能走啊,但是最后还是发生了,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刚刚发生,11月初,那些美国精英看不懂,看不起,也看不惯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干,但是本质上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那些富有的既得利益群体,我们怎么看待,在经济生活中和我们必然要发生协作关系的其他人,对我们生活的冲击。说大了,这是全球化问题;说小了,这就是个移民问题。你看,在英国脱欧公投当中,那些政治家怎么煽动底层民众?就是两个理由,都指向移民。第一,移民抢你们的工作,要分你们孩子的教育资源,你们将来老了,医疗资源也要和他们分,所以现在就把他们撵走了。第二,这些移民在文化上跟我们也不一样,素质也比较低,而且带来恐怖袭击的威胁。那好,我们还不如现在就不跟他们在一起过了,所以要脱离欧盟,这是英国。
在美国情况差不多,特朗普和希拉里辩论的核心就是怎么对待移民,怎么对待美国在全球化过程当中的领导地位问题啊。你看,王烁,就是财新的总编,现在在耶鲁大学当访问学者,他在我们的得到APP里面开了一个订阅专栏,叫《王烁大学问》。在大选揭晓之前,他就在里面写了一篇文章。劈头就说了一个判断,说希拉里和特朗普第一次辩论,就是电视辩论,开始10分钟,这场大选对我来说就结束了。怎么回事呢?当时发生了这么个事,在电视辩论的过程中,特朗普就指着希拉里说,我们国家在历史上发生的最不好的一次协定,就是你老公签的,就是克林顿签的,那就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那次协定把加拿大、美国和墨西哥放到同一个自由贸易区里面,所以就给美国带来了很多墨西哥移民问题,这就是你老公克林顿干的,当年你是他老婆,现在也是,那你也有份,你也有份,你也有份。那希拉里什么反应呢?她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当年我反对过。你看,这同样是民主党,是你老公的决定,而且当年你还参与,她不说这事是对的,她说我当年也反对过。所以王烁说,那这场大选对我来说就结束了,我又不是美国公民,这两个人谁当选,都会滑向同一个政策方向,就是美国会开始走向一个逆全球化的过程。虽然这两个人的政策搭配不一样,可能希拉里要多征税,更少的退出全球化,而那个特朗普当选之后,他要的是什么?干脆要美国撤出全球化的领导地位,我们不管其他国家的事,把力量都投回到美国,而且要把这些移民挡在墙外。他最著名的那个话,不就是要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修筑一条长城,而且建筑经费要让墨西哥人出,把他们的移民挡在外面。
那这些美国人他想得有没有道理呢?当然有道理了,因为这些年的全球化,美国拿到了大量的好处,这些好处可是主要落到了精英,尤其是华尔街精英的口袋里。美国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的白人,他们觉得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怎么GDP呼呼地上涨,我没有分到好处呢?对呀,美国这些年中位数的收入不仅没有上升,甚至还略有下降,这些底层的白人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前些年占领华尔街的主力是他们,今年支持特朗普的主力也是他们,因为他们的全球化账本摊开来,这个账算不过来嘛。但是这个账还有另外一个算法,就是我们抛开美国,站在全球的角度,站在全人类共同福祉的角度,这个账又该另外一个算法了。全球化有没有带来好处?当然了,除了华尔街得了便宜,我们中国、印度,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面,我们可是把自己的人口和资源对接到全球的分工协作网络当中。我们中国人是最有发言权的,中国崛起就是靠这波改革开放全球化。所以,过去几十年,全球至少有十亿以上的人口因为全球化而摆脱了贫困,所以你说是不是功德无量?这个账本和美国底层人民的账本放在一起,中间就有一条沟,这个沟是啥?就是政治。因为全人类不仅有经济这一个逻辑,还有政治逻辑。美国是一个实体国家,它要维护自己人民的利益。你看,美国和英国在历史上一直主张全球化、自由贸易,但是对不起,这个自由贸易是一个低版本的、半吊子的自由贸易。
这话怎么讲?你看,经济其实是有四个要素构成,就是货物、资本、技术和人口。而美国主张的全球化只放开两个自由流动,就是资本的自由流动和货物的自由流动,人口和技术人家是不让流动的。技术不让流出去,人口是不让流进来,所以我们才说它是一个半吊子的全球化。我们可以假设把政治这个要素刨开,那美国总统就应该由全世界各国人民一起选,那会选出什么样的人呢?只要你敢拿出一个政纲,说美国打开国界,第三世界国家自由移民到美国,那很多人就会去,到北上广深打工和到到纽约打工不是一样的吗?那好,我们这些国家可以轻轻松松再给美国输送,不用多,三亿人口,总过得去吧?美国就完了。那好,既然你美国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那你就关上国门,不让中国人、印度人自由移民,那我们也无所谓,我们也不愿意去吃你的西餐,中国人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生产,生产出货物飘洋过海卖到你美国。但是这就产生一个结果,就是美国的那些低端劳动力,他们的工作就被外包、就被替代,在他们的话语环境中,就叫工作被中国人抢走了嘛。那是我们中国人愿意抢的吗?我们只是要过好日子,这是你美国政策的必然结果。说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美国其实面对三难。第一,你干脆不要经济发展,好不好啊?你不愿意。那好,你打开国门,我们上你那儿干活,好不好啊?你又不愿意。那这两条都不愿意,只剩下第三条了,你们的工作被抢走,你们的社会撕裂,底层的白人心中充满挫败感。这就是美国政治死结的成因,其实没有解决方案,甭管是希拉里还是特朗普,其实都不能彻底解决。
当然了,我们今天节目的主题不是操美国人的闲心,回到我们今天的正题,叫中国的城市化问题。那你说这两个话题之间挨得上吗?挨得上。因为中国是一个大国,大国的国内问题其实可以比照国际问题这个模型来思考的。你看,我们中国现在,我们不说其他城市,就说北上广深这四大城市,无论是从GDP总量还是人均GDP,还是从人口规模,其实都是小型发达国家的样子。那其实跟美国都一样,我们也面对要不要移民,我们怎么对待其他第三世界地区,不能说国家,那些老少边穷地区,那些中西部地区的人的态度问题。那当然了,国内问题和国际问题解决思路不一样,为啥?因为我们不存在政治上的障碍,只要把道理想清楚,中央下了决心,我们这个问题可不是死结。那我们先亮明观点,《罗辑思维》节目从第一季一直到现在,多次主张,中国应该发展大城市,而且是北上广深这样的超大型城市,要允许老百姓自由地向这些城市迁徙。那你说这个观点不是和现行的政策有一点偏差吗?中国现在是要限制特大型城市的发展。对,你罗胖哪儿来的勇气呢?这不是我的观点,是现在主流经济学家的共识,像什么樊纲、梁建章这些人,多次写文章、发表演讲论述这个主题。尤其是最近,我买到一本书,叫《大国大城》,它的作者是陆铭教授,上海的一个教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这个问题,这是他最新的系统性成果,这书写得也不难读。那为什么中国一定要发展超大型城市?这是因为中国是一个大国,你要想把大国的优势发展出来,发展超大型城市,这就是必然的逻辑结果。
你看,这个逻辑链条是怎么构建的呢?前几期节目我谈到共同体的意义,那期主要是讲德国。但是在节目的结尾,我引述了一下经济学家周其仁教授的一个观点,他说中国政府有一个核心使命,就是把这个国家的十几亿人拢在一起,不让它散摊子,然后构建成一个规模庞大的经济体。这是带来巨大好处的,只不过我们身在其中,不大容易感受得到而已。那期节目播出之后,我看有人在评论里骂我,说罗胖不是号称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吗?怎么这期节目堕落成一个国家主义者了呢?一个人如果一生按照主义来活的话,会比较悲催,我们关键得算账。自由主义者也要过好日子嘛,如果明摆着的便宜不占,这不是缺心眼吗?那结成一个大的经济共同体有什么好处呢?以前讲过,简单回溯一下,主要是四大好处。第一大好处是,有些战略产业你就可以发展,比如说大飞机。这种产业那是要金山银海填下去的,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市场规模,这个成本收不回来。全世界只有美国、欧盟和中国能够发展这样的产业,这一旦发展出来,就养活很多就业人口。第二,就是创新的土壤比较肥沃。因为有些小企业它搞一个创新的业务,它就是缺客户,你有一个庞大的人口规模,好什么的都有,这样的企业就比较容易养活,然后长大。你看,中国现在的互联网为什么搞得那么热闹,那么多人创业?跟人口规模是有关的。第三呢?就是老百姓享受的基础服务的水平比较高。你看,中国老百姓可能没什么钱,但是我买张票就可以上高铁;你美国人民是有钱,你没有高铁坐嘛。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第四条,就是当我们结成大共同体的时候,在全世界跟其他的经济体进行谈判、博弈,我们就有发言权,这些收益往往是看不到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结成这样的共同体,它还得有个条件。你不是说我们几十个省站在一起,我们就是大共同体。给非洲起个名叫非洲共和国,它是大国吗?仍然不是。大国的本质,是它内部要形成大国式的市场结构,这个市场结构本质是啥?就是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还是我们刚才讲的,货物、资本、技术和人员的自由流动。假设从广东运货卖到湖南还要交一遍税,假设江苏人到上海去打工还要办个签证,这就不是大国,仍然是散成一地的小国,大国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那好,如果我们要发挥这样的大国优势,让经济的要素自由流动,那结果是什么?结果就一定是超大城市化。为啥?因为经济有一个本能,就是追逐密度。你看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过程。当年我们还在打猎,在树上摘果子的时候,一平方公里的土地只能养活一个人。后来到了农耕社会,一平方公里就可以养活几十乃至是上百人,到了工业社会养活的人口就越多。为啥?因为人类经济增长的本质是人类分工和协作的深化,这深化到最后可不就是每个人只干自己最擅长的事吗?剩下什么穿衣、吃饭,都是拿钱买的。那你看,中国人前些年还比较穷,全家人要上个馆子还是个大事呢,今天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一个普通人叫个外卖吃饭,这不很正常吗?因为自己开火做饭越来越成为一个人的乐趣或者说偏好,它已经不是我们生活的必需,这种协作会变得越来越高效,越来越便宜,这就需要密度。
那高密度的人口聚集会带来很多好处,我们随便讲几个,首先它会带来一个叫分享效应,就是一个资源它可以同时分享很多人,提高效率。你比如说,在北京中关村送外卖,如果要送十单的话,那个外卖员可能骑一公里的自行车就可以了;但是到地方上的乡镇呢?送十单,你可能要骑十公里,那谁的效率高呢?谁的收入高呢?所以为什么在大城市能够发展各种各样的分享经济,跟密度是有关的。第二呢?就是人的匹配变得更高效。我们以前节目讲过,你如果生活在乡村,就算你在某个方面是天纵奇才,你生活在那儿一辈子,没机会发现自己的这个才能。比如说我罗胖,我要在一个乡村里生活,就是会说话,那就是村里的二流子嘛,你不可能去创业,你说评书能说给多少人听呢?我只有在互联网的帮助下,生活在北京这样的城市,我能大规模地组织像这种知识服务的协作,我才能够干创业公司,我的才能才有匹配。所以就算我有这个才能,不到北上广深,我是发现不出来的。而且这样的匹配效应还有深化的趋势。你想,现在有些人他在受教育的过程中,就是为这种精细化分工生产出来的人才。比如说陆铭教授有一个朋友,大学博士毕业,学的是经济学,你让他到小城市,上哪儿找工作?更要命的是,他的妻子是从美国学气象学的博士毕业回的国,那你让她到小城市,上哪儿找工作呢?只要这两口子不分居,他们只能生活在大城市。
再比如说,陆铭教授有一次到日本去,就问你们日本的大学这些年是在搬离东京,还是在回到东京呢?人家说前二十年,我们的趋势是把大学搬离东京到郊区去;但是这二十年,又在搬回来。为啥?因为有的学生勤工俭学,要打工,在郊区是找不着打工的地方,所以学校只好搬回市中心。美国也是一样,像什么康奈尔大学这些顶级名校,胡适就是那儿毕业的,因为它座落在农村,就是当年圈了一大片地,在那儿安静地摆放一张书桌。但是,现在这些大学在竞争当中就发现自己的劣势,你用高工资去挖人家教授可以,但是你怎么解决人家妻子的工作呢?她可能干别的行当,在你那个小乡村,她没有找到工作的可能。所以现在美国反而是纽约大学这样的学校突飞猛进。我到纽约大学看过,这是最奇怪的一所大学,因为没有校园,纽约大学是这儿一栋楼、那儿一栋楼,全是分开的,它是深度嵌入纽约这个高密度的城市。所以很多教授宁愿忍受工资低一点,但是我能和妻子在纽约生活,所以也到纽约大学当教授,他发展就快,这是匹配效应。那第三个效应叫学习效应,在大城市见得多,自然识得广,学习这事不见得一定要在课堂上,你看多了,你的水平提高得自然就快。比如说医生这个行当,在地方上的医院,一个科室要有一个硕士,大家当个宝。但是在大城市呢?一个科室可能几十个人全是博士,这帮人傻吗?他在大城市忍受交通拥堵、房价高企,他们图的是个啥呢?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大医院他看到的病人多,积攒的病例多,水平提高得快。那第四个效应,我称之为叫创新效应,因为在核心的大城市,因为人口积聚到一定程度,它会爆发性地产生一些全新的商业模式,这些模式在我们原来的商业经验里面没有。比如说我们这些年看到的,什么BAT、滴滴打车这样的公司,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要是碰巧进到这样的公司参与了他们的创业,可能几年之后你就当到了大产品的经理,甚至是公司的副总裁。一旦上市之后,你分到期权,可能一步就能实现财务自由,在我们身边看到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这是一代年轻人弯道超车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往往也只发生在大城市。
这是理论上说了,实际结果是啥呢?就是全世界的发达国家都会有这种大城市的积聚效应。比如说美国三大城市群,纽约城市群、五大湖城市群和洛杉矶城市群,占美国的国土面积大概是0.5%,很少很少,但是它积聚的人口是三分之一,GDP是一半以上。日本也是这样,大东京圈,就是围绕东京一小时交通圈,是3600万人口,三分之一的日本人生活在这个圈子里,90%的日本大企业在这儿建总部。还有韩国那就不用说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发达国家,它的头部城市都呈现出这种叫积聚效应。那我们中国当然也是这样。北上广深多好啊,那是在全世界也属得上号的发达地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甭管你原来什么出身,一张火车票,就相当于绿卡,你就可以到全世界最发达的地区去生活、去打拼,去获得自己收入的提高。这本来是中国人的福音吧?但是我们中国呢?现在是限制超大型城市的发展。请注意,这是限制超大型城市,不是限制城市化本身。城市化是有高度共识的,现在中国速度也不慢,每年大概提升一个百分点。换句话说,每年大概有1300万以上的农民是要转化为城镇居民。现在争论的焦点是,北上广深这样人口超过1000万的超大型城市要不要继续扩大的问题。你看,现在中国的城市大概分成四等。100万以下人口的城市,中央是扶持你发展,这就是普通的地级市了;那100万到500万城市呢,就是省会城市和一些比较知名的地级市,中央的态度是鼓励发展。你看,从扶持到鼓励,这个调子已经变了;从500万到1000万,就是天津、南京、杭州这样的城市,国家是限制发展。如果是北上广深呢?那叫严格限制发展。说白了吧,就是不要进人了。你看这些年我生活的北京,很多菜市场都拆掉了,因为那个地方特别容易聚集外地人;为什么好像不太近人情,农民工子弟学校就是不能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办呢?也是为了限制人口。包括2016年炒得沸沸扬扬,为什么那些滴滴打车那些公司,不让它用外地人的司机?本质目的也是为了限制人口。
这问题来了,为什么要限制人口呢?中央做出这样的决策,一定有它的道理。现在我们看,大体上可以看成是四个道理,有两个道理我们以前节目讲过,比较好反驳。第一个道理,是城市的承载力问题。我们以前节目讲过,随着科技发展,承载力问题其实可以慢慢解决,所谓的大城市病可以通过投资和技术来逐步解决。那第二点也比较好反驳,就是一些文青的语气了。比如说每次大城市房价一涨,我们在微博上、报纸上都能看到这样的评论,说年轻人的梦真的是被高房价给毁了,毁了他们的爱情,毁了他们的浪漫。年纪轻轻搞得跟个中年人似的,整天为柴米油盐是精打细算,他们本来应该拥有一种面向心灵的生活。但是现在呢?他们应该去参加读书会,不应该天天上班。这样的口气我只有一句话的反驳,你可以选,可以选择那种面向心灵的生活。在北上广深,你以为年轻人他没有算计过吗?你太看不起年轻人了。但是我们真正要面对的是剩下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是,国家那是全中国人的国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北上广深要发展,难道其他地方就不要发展吗?这是一个公平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北上广深现有的居民,他们是不愿意外地人进来抢夺他们的教育和医疗资源,所以限制超大城市发展,有着非常坚实的民意基础。这两个问题,公平问题和既得利益问题,这两个问题我们真的是要严肃对待。
那为什么中国政府要严格限制北上广深这样城市的发展呢?一个重要的着眼点就是公平。这么一大家子,中央要一碗水端平,你北上广深要发展,西部人民难道不要建设自己的家乡吗?所以,中央的政策主要是两条,第一是给钱,第二是给地。给钱就是转移支付,你东边反正有钱,钱拿来转交给西部人民。那给地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中国有一个(18亿亩的)土地红线,所以建设用地是严格管控。那你北上广深既然要限制人口了,那就不要有建设用地了,这些指标基本上都给到西部或者是欠发达地区。那关于这一点,我们作为北京人,尤其我自己,我们有没有意见呢?我觉得不该有意见。为啥?我前面讲得很清楚,你要享受一个大国的红利,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城里人有钱,补贴一点乡下的亲戚,很正常嘛。这个时候你帮人家,关键时刻人家帮你啊。但是关键是,给钱给政策的用法和去向,这事得说道说道。你看,这些年我们听到过一些词,什么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出发点当然很好。但是,把钱和资源投进去搞经济建设,也就是用于生产性用途,那就得符合经济规律。钱这玩意儿就是资本,资本是有自己的本性的。为什么现在西部有些省,新近几年建立的工业园区往往开工不足,或者说招商困难?有些落后的园区五通一平,基础建设做得非常的漂亮,但是厂房呢?往往有些企业在这儿架几根钢梁,就变成烂尾工程了。为什么?说的不好听一点儿,有的企业就是奔着这个补贴,或者说零地价来的,这个地将来它抵给银行,拿了钱就跑了,它不来真正地开厂。那为什么出现这个现象呢?其实很好理解。有人觉得企业就是一个贪财的动物,所以我拿钱就能把你吸引来。搞错了。企业的本质当然是要利润,但他是要可增长的利润。如果你给了这个钱,钱并不能再生钱的话,他不来的。那怎么能再生钱呢?我们前面讲,分工和协作嘛,这就需要积聚的密度。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一个材料,社科院有一个教授叫朱玲教授,她在新疆搞了一项研究。她就发现新疆和俄罗斯做生意就是卖鞋给那边,这鞋不是新疆本地产的,是产在浙江。很奇怪,这个遥遥万里运来,运费得增加多少啊?后来一调研发现,从浙江运来的鞋比本地的鞋还要每双便宜一块钱,为啥?因为浙江有产业聚积效应。所以你看,不是说你给了钱,他就能做生意,就能搞生产。
好,你要明白了这个基本的规律,就知道我们做这样的转移支付和政策给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首先一个代价,就是东部城市房价高企,因为没有建设用地,指标都给到了西部。好,你说这不要紧,那就是浪费,大量的投资,无论是高速公路还是工业园区,都处于没有什么人用的状态。我还看到一个数字,说中国中西部新城规划能够容纳的人口大概30多个亿,当然有的没有建成房子。但确实建成房子成为鬼城,没有人住的新城,那多得是,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浪费。那你可能会说,我们中国家大业大,这点浪费不算什么,只要对西部人民有好处,这点经济效率的损失我们可以承受。好,我们承受,我们接下来看后果。西部招商引资困难,那它大概率地能够引到什么样的企业呢?本质上可不就是在东部不太适应的企业吗,其中大概率的就是污染性企业。当然,西部的省市也说,我们坚决杜绝污染企业,可是在体制内干过的人都知道,GDP考核一旦泰山压顶下来,基层的官员是顶不住的,他们一定会放水降低底线。这些年我们听到污染企业西进的事还少吗?西部地区本来是山清水秀,还可以搞一点旅游度假项目,现在可就遗祸无穷了。当然你也可能会说,这是毛毛雨,零星现象,交点学费吧。好,我们接着忍,再来看下一个结果。东部城市腾笼换鸟,限制建设用地和人口涌入,那它的产能自然就会溢出,但溢出的方向一定是我们想象的,向中国内地去吗?不一定。经济、资本这玩意儿是有自己的意志和规律的,其中一个核心的规律就是地理条件。全世界的大产能都是围绕中心城市,或者是大港口来进行配置的,你东部中国的大城市不要,它往往就去了东南亚那些大港口城市的周边,这是产能的损失。说白了,就是我们中国人就业岗位的损失,这个损失又该怎么算账呢?还有一个后果也很严重,我们为什么要搞财政的转移支付?为什么要给西部那么好的土地政策?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老百姓能够提高收入吗?西部能够脱贫致富吗?如果你熟悉一点经济学原理,你就会明白,经济发展有所谓三架马车的驱动力,那就是投资、消费和出口。如果我们着眼于老百姓收入的提高,兜里的钱能变多,投资这是效能最差的一种手段。那么多钱投下去,主要是用于生产性的基础设施建设,这能转化为几个就业岗位呢?能给老百姓提供多少持续致富的能力呢?所以这个手段和我们追逐的那个目标它不匹配。你看,刚才我们说了这么多后果,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甭管是对西部给钱还是给政策,目标都是达成公平,但是这个手段它好像距离那个目标有很大的偏差。
那你说咋办?难道不给钱,不给政策吗?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我们要重新理解怎样达成公平,这也正是陆铭教授这本书的文眼所在。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一个东西,叫人本主义的发展观。一提主义两个字,很多人头就变得很大,我说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比如说,一家企业破产,对经济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你站在企业为本的角度,你就会觉得这当然是坏事,这是一个坏消息。但是你如果以人为本,站在人的角度看,不一定。为啥?因为一个企业它要破产,一定是因为它的商业模式或者是管理已经不适应于这个市场。那好,你作为一个失败者,作为一个人和其他生产要素的临时组合体,你就解体嘛,把那些人和要素释放出来,让他们在市场上找到更好的匹配方式,这些人没准儿会找到工资更高的工作岗位。那从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件好事。你看,同样一个事,是以企业为本,还是以人为本,我们得出来的结论是不一样的。这就能回到我们今天节目的主题,一个大国的内部区域发展不平衡,那国家怎么通过政策的调整来追逐大致的公平呢?请注意,这个问题同样有两个回答的维度,一个是以地方为本的维度,第二个是以人为本的维度。如果以地方为本,那只有一个解决方案,就是钱过去,这叫动钱的策略;可是以人为本的角度看,就出现一个新策略,叫动人的策略。陆铭教授就主张,动人要优于动钱。
这就得回到一个极端的场景,我们再来思考这个问题。比如说,前些年央视有一部很著名的纪录片,叫《舌尖上的中国》。这里面就谈到云南的香格里拉地区的一户人家,穷困的藏族村落有一对母女,叫卓玛。每到雨季的时候,卓玛母女凌晨三点就要上路,走三十公里的山路,去干吗?采蘑菇,就是那个松茸,大蘑菇。但是松茸这玩意儿它不是能耕种的,那都是老天爷天生的,就那么多,每走一公里山路才能够采到一朵,所以你说多么的稀缺。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为什么她们要三点就起床赶路呢?里面解说词说得好,如果她们三点不出门的话,松茸就被别人采走了。
这就得回到一个极端的场景,我们再来思考这个问题。比如说,前些年央视有一部很著名的纪录片,叫《舌尖上的中国》。这里面就谈到云南的香格里拉地区的一户人家,穷困的藏族村落有一对母女,叫卓玛。每到雨季的时候,卓玛母女凌晨三点就要上路,走三十公里的山路,去干吗?采蘑菇,就是那个松茸,大蘑菇。但是松茸这玩意儿它不是能耕种的,那都是老天爷天生的,就那么多,每走一公里山路才能够采到一朵,所以你说多么的稀缺。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为什么她们要三点就起床赶路呢?里面解说词说得好,如果她们三点不出门的话,松茸就被别人采走了。
所以你看,老天爷在很多地方资源是给定的,如果你堆了那么多人口,大家只能陷入恶性竞争,你六点出门,我就五点,那他就四点,还有人三点出门。这种竞争是不产生任何效能的,最后大家的收入还是那么一点点。所以当自然给定资源,只有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把人减下来。那如果卓玛母女进到城市,进到餐馆去烤松茸呢?她们的收入自然提高,也不用这么辛苦。那留在原来村里的人就变少了,老天爷的资源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就多了,他们的收入也提高,这不是大家都合适的安排吗?请注意,这个模型不仅仅存在与城乡之间,在大城市和小城市之间是同样成立。小城市经济资源相对来说就比较少,有些人你既然羡慕大城市的生活和收入,你敢想敢干,你就去,自由迁徙,你收入提高了,剩下来的人分到的资源也就多了,大家都合适。当然有人会反驳,这样一来乡村不就没人建设了?小城镇不就败落了?败落了就败落了,我们前面讲,企业破产的那个例子,就想说明这一点。你到底是以企业为本,还是以人为本呢?如果以人为本,你承认这个世界根本是为人服务的。那人变好了,其他那些东西败落就随它败落吧。比如说现在南方的很多省就出现了一些无人村,建筑好好的,没人住了,因为都进城了嘛。当地的一些旅游公司就把这种村开发成旅游景点,你看留下来的人就一份生计,走了的人有一份奔头,这不挺好吗?这就是动人的策略。美国就是这个策略的结果,你看美国东西部、中部发展也是不平衡的,但是如果你看人均GDP,各个州其实是差不多的,为啥?因为在自由迁徙的情况下,虽然留下了巨大的区域发展不平衡,但是人的幸福程度是差不多的,这是社会发展的根本目标。
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再来看一下这个问题,陆铭教授在这本书里举了一个例子。就有一个律师,他是半开玩笑地讲了一段话,说我特别想跟铁道部打一次官司,你铁道部建高铁,那都是在大城市之间建,那请问乡村怎么办呢?要知道高铁那是拿我们财政部的公共财政的钱建的,每个老百姓都有份,请问离高铁站远的那些城市,那些乡村的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补贴啊?当然铁道部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当然会反驳,我只有这样建才是最符合经济效益的,对吧?好,那怎么达成社会公平呢?你不能真的去每个村去发,没有把高铁修到你这儿的补贴吧?也不能真把高铁修到每一个村吧?那怎么办?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自由迁徙。既然这儿设了一个高铁站,大家你如果想享受这份便利,那你就把家迁到这儿来不就行了吗?你看,给予人民自由迁徙的权利,这才是实现公平的终极手段。那说到这儿又有人会反驳,你说了半天动人的策略,无非就是想鼓励大家各奔前程,国家不管了呗?原来给的财政的转移支付和土地的建设指标也不给了呗?不是这个意思,照样可以给,只不过给的方式不一样。我们先看钱,过去给钱的方式是用于那些生产性的建设项目,这个东西效益很差的,我们前面讲过了。那以后应该怎么给钱呢?直接投资西部的医疗和教育。这一方面,可以马上提升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感。更重要的是,投资医疗和教育的结果是可以跟着人走的。你看投资医疗结果是健康,可以跟人走吧?投资教育结果是知识,也可以跟人走吧?所以这笔投资它永远不会浪费,不管人怎么自由迁徙,这笔钱的效益永远在。那怎么给政策指标呢?比如说土地指标。西部省份你仍然可以给大量地建设用地指标,但是你可以划到每个人头上。如果这个人愿意去北上广深发展,可以,那北上广深这些城市特别稀缺建设指标,那你可以买嘛。这笔买的钱一部分给这些新来的人以安家费,另外一部分留在当地,支持当地的建设,这不是三方都合适的一个安排吗?当然,具体的政策这要再仔细设计,我们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只能是这个原则。好,刚才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其实解开政府的一个心结,就是公平问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就是自由迁徙。当然了,接下来这个问题就更加棘手了,北上广深的市民害怕外来人来抢夺他们教育和医疗的资源,那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刚才我们讲到,政府之所以要严格限制超大型城市的发展,是有坚实的民意基础的。也就是现在生活在北上广深的那些居民,他就是不愿意拿出资源和外地人分享,尤其是珍贵的医疗和教育资源,这个心结怎么破呢?我们总不能跟他们讲大道理吧,什么北京不是你们北京户口人民的北京,是全国人民的北京,所以你们应该打开城门,欢迎外地人。这个道理是讲不通的,因为既得利益者永远是屁股决定脑袋,既然我得着了,我为什么要让啊?所以今天我们不讲大道理,只讲我们生意人的本色,就是给大家算账,主要是算这么四笔账。第一笔账,外地人你是挡不住的。就像北京,恨不得从80年代开始,就要限制城市规模,那个限制的目标从1000万人现在调整到2500万人。但是北京的常住人口早就超过3000万人了,为啥?因为经济的发展有一个积聚效应,只要达到一定的规模和一定的密度,它就有经济的增量,所有的人都要过来分这个增量,所以外地人削尖了脑袋,历尽千难万险,也要在北京生存下去。你可千万别觉得外地人只是来分资源的,他们本身就是资源。你在送小孩上学的时候,你觉得他们在抢你,可是你在叫外卖的时候,你在接快递的时候,你在吃早点的时候,你在用小时工的时候,他们就是资源。如果这些人真的是撤出北京,北京的经济就要崩掉,我们现在手里价值什么几百万、上百万的房子,你觉得还能这么值钱吗?北京人的生活的真正的基础不是具体的资源,而是这个城市给所有人看到的未来希望,这个希望是需要外地人支撑的。而且就算,你说我就是不要发展,我就是要我的家乡没有外地人,OK,你怎么把他们赶走呢?别的公司我看到很多,就拿我们公司来说,我们公司很多人都没有北京户口,你说没有北京户口,你就不准在北京办公司,那我们只好撤走了。如果不允许非北京户口的人进入北京城,我告诉你,北京绝大部分公司都要垮掉,办不下去,嘛。那我们真的需要这样一个百业凋零、一片残破的北京吗?这是第一笔账。
第二笔账是养老问题。我们这一代北上广深的居民将来老了,是要靠外地年轻人来养活的。你说不对吧?我们交了养老金的。对,你的养老金是养活现在的老年人的。我们就拿上海举例子,现在养老金的缺口巨大,而且每年还在以上百亿的规模攀升,这个缺口怎么堵住?就是靠外地人涌入,一方面提高劳动生产率,另外一方面他们辛勤地工作,交养老金,才能养活老了的我们。那你会说,我们自己不会生孩子吗?我们有自己的年轻人,他们养活我们。不行,大城市就是最好的特效避孕药,你们就是不会生啊。这可不是中国的情况,全世界都这样。比如说新加坡,现在为没有年轻人生孩子急疯了,到印度、到中国找大量的年轻人口,去填充他们的人口结构。好,你说我有的是钱,我不需要养老金,我就是烦外地人。你总有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一天吧?那护士总是外地人干的吧?你再有钱,你那个药片哆哆嗦嗦都弄不到嘴里去,一定是需要外地年轻人的,这是第二笔账。
那第三笔账,你可能会说,那我们就让外地人在这儿打工,但是我就不让他落户,我就是不让他的孩子在这儿受教育,我就是不让他把家乡的老人、老婆接到这儿来,惹我们烦。虽然很残酷,但是这保卫了我们的利益,这可以不可以啊?可以啊,过去几十年可不就是这么干的吗?但是结果是什么?中国好几亿农民工,其中跨省农民工大概1.5亿,这跨省的主要可不就是在北上广深地区吗?我们以城市不应该出现贫民窟为借口,拒绝这些人在城市完成起码的家庭团聚,那好,结果呢?结果就是大规模的伦理惨剧。大家可能听说过,现在中国农村老人自杀的问题特别严重,很多例子我都不忍心在节目里讲,我准备了一篇社会调查报告,里面真的是惨绝人寰,我放在得到APP的罗辑思维的订阅专栏里,那篇文章希望大家去看。好,老人问题你说我眼不见心不烦,那孩子的问题,那总会影响我们的未来吧?1.5亿的跨省农民工,身后那叫五六千万的留守儿童,这些儿童在没有父母教养的情况下长大,他们会变成什么人呢?当然其中有非常出息的人,但是毕竟会有一些人他们将来长大,就是这个社会最根本的治安威胁。你以为你北上广深了不起啊,这些治安威胁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们的头上。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品格成长的重要性,我们城里人心里应该有数,所以我们能够纵容那么大规模的家庭长期处于伦理撕裂的状态吗?如果我们纵容了,将来就不要抱怨这个社会恶浪滔天,他们的孩子过不好,我们的孩子将来同样过不好。这是第三笔账。
那还有第四笔账,这就充满了哲学意味了。美国有一位伦理学家叫罗尔斯,他写了一本书叫《正义论》,里面提出了一个核心概念,叫无知之幕。这个概念本身很复杂,但简单说就是一个思想实验。就是假设我们所有人现在都在天堂,没有投胎,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将来投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就相当于一块无知的幕布遮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好,这个时候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将来在人间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制度才是最正义的?你看现在有的人说,应该把富人抓起来杀掉,把他们的财富分给我们。这说起来很解渴,但是万一无知之幕一旦撤掉,你投胎之后发现自己是马云,那你马上就会被杀掉,所以这个制度是千万不能设计。反过来说也是一样。那些穷人,你说他们就应该烂掉,就应该去死,我是城里人,我就不让他进城。对,那如果无知之幕一旦撤掉,你投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穷人,或者是一个外地人,你愿意接受这个制度吗?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好。现在无知之幕我们假设它还没有撤除,我们有时间来设计这个制度,有时间来获得所有人都接受的那个最最正义的安排。所以这也是一笔账,不知道你算不算得清楚。那今天节目的最后,我们还是回到这个主题,我想借用陆铭教授以前写过的一句话,我背不下来,念给大家听。陆铭教授以前写过一本书,叫《空间的力量》,劈头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任何大国的存在,都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愿意通过协调地区间的矛盾,来追求全体人民的公共利益,而这个公共利益在更小的国家不能实现。对,我今天讲这么多,核心就是一点,大国共同体会带来红利,我们想要享受这个红利,就必须对我们的内部结构重新安排。
那还有第四笔账,这就充满了哲学意味了。美国有一位伦理学家叫罗尔斯,他写了一本书叫《正义论》,里面提出了一个核心概念,叫无知之幕。这个概念本身很复杂,但简单说就是一个思想实验。就是假设我们所有人现在都在天堂,没有投胎,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将来投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就相当于一块无知的幕布遮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好,这个时候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将来在人间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制度才是最正义的?你看现在有的人说,应该把富人抓起来杀掉,把他们的财富分给我们。这说起来很解渴,但是万一无知之幕一旦撤掉,你投胎之后发现自己是马云,那你马上就会被杀掉,所以这个制度是千万不能设计。反过来说也是一样。那些穷人,你说他们就应该烂掉,就应该去死,我是城里人,我就不让他进城。对,那如果无知之幕一旦撤掉,你投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穷人,或者是一个外地人,你愿意接受这个制度吗?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好。现在无知之幕我们假设它还没有撤除,我们有时间来设计这个制度,有时间来获得所有人都接受的那个最最正义的安排。所以这也是一笔账,不知道你算不算得清楚。那今天节目的最后,我们还是回到这个主题,我想借用陆铭教授以前写过的一句话,我背不下来,念给大家听。陆铭教授以前写过一本书,叫《空间的力量》,劈头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任何大国的存在,都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愿意通过协调地区间的矛盾,来追求全体人民的公共利益,而这个公共利益在更小的国家不能实现。对,我今天讲这么多,核心就是一点,大国共同体会带来红利,我们想要享受这个红利,就必须对我们的内部结构重新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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