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期丨老办法抓不住新机会


罗辑思维
2016-10-15
罗胖

今天这期节目比较特殊,它既是我个人读书的一点心得,也是把过去一年的所思所想、所做的事做一个归纳总结,首度和各位分享。
本期荐书
  •  《出版人》亨利·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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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罗胖看来,商业的真谛是和时代一起“成长”,时代本身的伟大性将通过你的生意表达出来。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我们今天这期节目比较特殊,它既是我个人读书的一点心得,也算是我把过去一年的所思所想,所做的事做一个归纳总结,和同行们分享。所以我假定这期节目的观众是创业者,尤其是内容方面的创业者,当然也包括所有对这个领域感兴趣的朋友。如果你平时看《罗辑思维》,只是为了看故事,那这期节目你真的是可以跳过不看,因为我接下来所说的话站的角度是比较窄的,我先做这么一个说明。从哪儿说起呢,得从一年多之前,就是2015年的上半年,有一天,我们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那真叫是贵客,他叫田溯宁。田溯宁先生比我只大十岁,但是在中国的江湖上,那我完全没办法比。你想,他既当过大型国企的老板,是网通的老板,也自己创立过一家私企叫亚信,亚信是后来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第一家中国高科技企业,后来他还创立了宽带资本,他还是中国最早的大数据和云计算的布道人。所以如果将来中国互联网要写一本历史的话,田溯宁是一定会提到的。当然了,我最在乎他的身份都不是这些,而是他和各位一样,都是我们《罗辑思维》的用户,我们真的是很荣幸。那田先生看过我们的节目之后,就说这胖子到底他们公司在干什么,我得去看看去,所以那天他来访其实没有特定目的,只是为了大家聊一聊。我们就聊了很多我们公司当时正在做的事,到最后田溯宁先生给我了们两个建议。这两个建议可以说直接地影响了,这一年多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
那第一个建议呢,他就说,你们现在干的事太多太杂,能不能稍微收一收,干一件最重要的事啊。我说个背景,那个时候我们正痴迷于做各种各样的电商的探索,比如说我们卖过月饼,甚至卖过大米,当然最重要的是卖书。田溯宁先生说卖书可以继续,但是你们应该转型为一个新的方向,叫知识运营商。我说知识这两个字我知道,运营商是个什么呢?恕我浅陋,请教您老人家,田溯宁说,其实运营商很简单了,就是把所有复杂的事情交给自己来运营,然后给公众提供一个通用而且简单的服务,这就叫运营商。比如说中移动,中联通,我们打移动电话,只要到它那儿买个卡,交费,然后你拿起来就打,而电信那个科技背后多么的复杂,所有的运营他们来解决,这就叫运营商。这我听懂了,就是说罗辑思维这家公司,将来应该对公众提供一种通用的,大家觉得非常便捷的知识服务,而我们把苦活,脏活,累活都留在自己手里干,我懂了。但是第二个建议,他说我建议你们公司上上下下全体都去读一本书,哪本书,就是我手头这本,叫《出版人》。更准确地讲,它是一个人的传记,这个人叫亨利•卢斯,也就是《时代周刊》的创办人,这个人是活跃在大概一百年前,为什么要读这本书呢?田溯宁先生跟我简单说了几个书中的要理,我们马上就眼睛一亮。当然了,我不像他能够直接快速地阅读英文原作,所以我们一方面在了解这本书,一方面就迅速地和我们的合作伙伴,就是中信出版社联系这本书的版权,然后迅速地把它翻译出版,在201671日,我们推出了这本《出版人》。当然了,当时也有同事提出来,说这么小众的书我们卖得好吗?我说不管了,卖不好就卖不好吧。如果我们公司将来有所发展,我们就一定得记得,是在2015年我们经由田溯宁先生介绍,结识了这本书,在最关键的时刻得到了他最重要的提醒。那就冲这份交情,我们也有责任把这本书介绍给中国的读者,尤其是中国的创业者。好了,就不替这本书做广告了,反正到目前为止,这本书也只有我们的店里有独家版本。
那这本书写的是谁呢,叫亨利•卢斯,他是《时代周刊》的创办人,现在这家公司已经演化为一个巨无霸,就是时代华纳公司,我们所熟悉的大量的电影,尤其是我喜欢的那类电影,什么《骇客帝国》《哈利波特》,什么《指环王》,都是他们公司拍的,而且HBO也是他们公司的,就是我们熟悉的什么《权力的游戏》这些美剧,也是他们出品的,还有美国新闻界鼎鼎大名的CNN,也是他们公司的,包括那本著名的《时代周刊》,也是他们公司的。在2000年的时候,他们公司还曾经一度并购过美国在线,那是人类历史上当时最大的并购案。好了,这些跟我们今天要讲的亨利•卢斯都没啥关系,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那亨利•卢斯是谁呢?这个人现在在中国的普通大众当中没什么名气,但是你要知道,他可是20世纪历史上跟中国渊源最深的一个美国人。这话怎么讲?因为他就出生在中国,准确地讲就是中国的蓬莱,当时叫中国的登州。那他的父亲是耶鲁大学的毕业生,毕业之后年纪轻轻,心怀梦想,按照当时基督教会的号召,就来到中国传教,那来的时候就带上了他已经怀孕的妻子,到中国落地之后,才生下了亨利•卢斯。不过请注意那个年份,是1898年,当时中国戊戌变法刚刚失败,山东在闹义和团,主要的指向就是这些外国人,尤其是要杀传教士,所以亨利•卢斯一出生就随着父亲,在山东是东躲西藏,甚至袁世凯还派兵舰,把他们全家接到过朝鲜去躲避。
那关于老卢斯,我们真的要花时间多说两句,这个人对中国近代史也很重要,他的中文名叫路思义,你看跟卢斯其实是一个音,道路的路,思考的思,主义的义,是一个典型的传教士的名字。他对中国的近代教育史贡献巨大,经由他手参与创办的大学就有两座,一个是山东的齐鲁大学,还有一个就是著名的燕京大学。燕京大学可是近代史上最好的教会大学,就是在中国,那是经费充足,大师云集。那今天的燕京大学在哪儿呢,就是北京大学现在的校址。你看北京大学有一个著名的未名湖吧,未名湖中心有一个小岛,上面有一个亭子,这个亭子叫啥,叫思义亭,就是纪念路思义的。要知道,燕京大学当时创办,校长叫司徒雷登,就是后来1949年担任美国驻华大使的那个人,那副校长呢,就是路思义。可是燕京大学的主要办学经费,都是路思义回美国是一块钱一块钱给筹来的,所以虽然官不大,但是他对中国近代教育史贡献巨大。你比如说现在你要到台湾去旅游,东海大学里面有一个著名的建筑,是贝聿铭设计的,就叫路思义教堂,这也是为了纪念他对中国教育的贡献。那这个路思义他是一直在中国生活到1920年,然后身体实在不行了,才回到了美国。然后到了1941年的127号,这个日期你应该有印象,对,就是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的那一天,当时亨利•卢斯已经是《时代周刊》的大老板了,他是在纽约的家里听到这个消息,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到杂志社,要撤换当期的稿件,抽空他就给他远在老家养病的父亲老路思义,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你万没想到,当时的老路思义已经奄奄一息,缠绵病榻,作为一个美国人,他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国家被袭击了,居然不是愤怒,而是高兴,甚至是有点激动。他说,所有的美国人从此就该知道了,中国对于美国的影响,和美国对于中国的影响,因为他为中国人的福祉奋斗了一辈子,总想提高中国在美国人心目中当中的地位,当然是以他的方式了。确实我们也知道,珍珠港事变,是整个中国现代史上命运的转折点,从此中国就是以大国形象出现在国际舞台上了,从此抗日战争打赢就有了希望。当然了,当天晚上,就是1941127号的夜里,老路思义听完了这个好消息之后,就溘然长逝,所以我们中国人对这个老人家真的应该记得。
好,那我们回过头来再来说亨利•卢斯本人。他跟他爹是一样的,一辈子中国这个事是他心目当中的一件大事。所以亨利•卢斯死了之后,有人说他一生四件大事,第一件基督教,第二件美国的全球影响力,第三件中国,第四件才是新闻事业。所以你看,我们今天来谈论亨利•卢斯,是把他作为这个行当的祖师爷地位的人来谈,但实际上这在他心目中只排老四,我们中国排老三。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时代周刊》是1923年创办的,第二年1924年,还刚刚开始盈利,但是居然有一个中国人就登上了他的封面,谁呢?就是当时的北洋军阀吴佩孚,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亨利•卢斯一直就觉得,中国这么乱,一定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统一全国,当时他看,吴佩孚这个北洋军阀最有希望。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吴佩孚是他老乡,吴佩孚是山东蓬莱人,所以为这个老乡拔拔份是亨利•卢斯的一个愿望。你想,当时杂志还刚刚盈利,突然给老百姓看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人物,这是不是也是商业上的小小冒险,但是为了这份家乡老乡的情怀,也就算了吧,这是对中国。再比如说,到了中国抗战的时候,亨利•卢斯真是为中国操碎了心,他的《时代周刊》报道中国的篇幅,是每周1.2篇,就是除了一篇固定的主报道之外,还要加上一些零碎,这可是超过报道美国之外的任何国家。而且那个报道是严重地有偏向,比如说拍中国士兵的照片,那就是高大、英猛、向上,拍日本士兵,永远是那么猥琐,我们其实心里知道,抗战的时候中国军人的军容是不可能有日本好的,但是不管那一套,我就是要按我的方向去讲述这个故事,这也是《时代周刊》一直的特点,我们后面会提到。包括替中国人筹款,策划宋美龄访美,甚至亨利•卢斯还带着他的妻子是亲身来到中国战场。你想,当年的情况多危险,是突破艰难险阻来到了潼关前线,对面就是日本鬼子的阵地,但是亨利•卢斯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中国人的支持。当然了,他一辈子支持中国,赌错了一个载体,他一辈子支持蒋介石,所以前半段当然对了,后半段就赌错了,蒋介石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一共十次,你猜罗斯福几次,一共才八次,丘吉尔也只有八次,希特勒也只有七次,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来关注中国。
当然这都不是我们今天要讲的重点,我们要讲的是他的新闻事业,你还别觉得接下来你要听到一个创业故事,因为亨利•卢斯的创业故事没啥可讲的,他是那么的顺利。你看,1923年他创办《时代周刊》(Time),然后紧接着第二年就盈利了,他就开始慢慢地有钱。到了1930年,他创办《财富》杂志,叫《Fortune。那到了1963年,创办《生活》杂志,《Life。到了1954年,创办《体育画报》,叫《Sports。他一生最辉煌的几本杂志大概就是,这么以六七年一本的方式,就这么创刊,而且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媒体帝国,一直就没失手过,所以这种创业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呢,那你说为啥呢?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其他的创业者都没法比,他老爹是耶鲁大学的毕业生,他也是耶鲁大学的毕业生。1920年毕业,1923年就创办《时代周刊》,那你说起始的银子从哪儿来?从耶鲁大学的校友,同学,朋友当中借,就筹款。那为什么他能借得到呢?很简单,因为他是著名的骷髅会的成员。当然现在网上你要看,骷髅会很多人把它说成一个阴谋组织,我是不信,你爱信就信。它就是一个学生社团,只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凝聚力,它有那么个神秘的色彩而已,那骷髅会是每年要从耶鲁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当中,选十五个人加入。所以一直如此,美国有三个总统都是骷髅会的成员,比如说那个著名的老布什,甚至小布什也是,小布什竞选的对手,那个克里也是,所以加入了这个组织,就相当于拿到了美国顶级精英圈层进门的门票。所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刚刚毕业两三年,也没有相关的经验,忽然号称要办一本杂志,而且一张嘴就筹款10万美金,这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他能够轻松地办到,所以他创业的第一个阶段真没什么好说的。问题在于,他后来所达到的高度可就跟这个圈层,或者说跟这笔钱就没什么关系了。他的高度有多高呢?我们借用美国芝加哥大学校长赫金斯,讲过的一句话,说亨利·卢斯办的杂志,对美国人性格养成的影响,超过了整个美国教育制度的总和。你看,这是多高的评价,他是美国人灵魂的工程师,怎么做到这个高度的?我看完这本书之后,我觉得其实秘密就藏在一句话里,这句话叫,为新兴的中产阶级办一份新闻周刊,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句话里。
好,我们刚才说到,在《出版人》这本书里,我们读出了亨利•卢斯一生事业最关键的那句话,叫为新兴的中产阶级去生产一本新闻周刊。为什么这句话重要?因为它包含了两个要素,第一个要素是人,第二个要素是时间。所谓的人就是指为新兴的中产阶级服务,所谓的时间就是以一周一本的频率,去出版刊物来影响人。那下面我们就一个一个地说,先说人的要素。所有的商业模式基本都有一个假定,就是我是为谁服务的,我锁定的是高端用户还是低端用户。如果是低端用户,那是社会金字塔的底层,人群数量特别大,所以图个跑量。如果是高端用户呢,那我就要图个利润率和影响力,所以一般来说,这两个商业模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比如说在亨利·卢斯当年创办《时代周刊》的时候,美国的新闻界就形成了这么两个派别,首先低端的,那就是著名的普利策报系和赫斯特报系,这两个人我们就不分开说了,总而言之都是那种叫大众小报之王,那发行量动不动就几百万份,覆盖底层群众。那他们的办报风格是什么呢?有一个词,叫黄色新闻。黄色新闻不是指色情新闻,这是一个特有的名词,这是普利策报纸上的一个栏目,是一个漫画栏目,主人公是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孩,各种插科打诨,讲的都是底层爱听的那点事。所以这种新闻叫黄色新闻,它的风格你想都想得到,就是迎合底层的低级趣味,爱听啥呀?凶杀,色情,八卦,是吧,OK,都给你们。还爱听什么?喜欢骂富人,OK,骂给你听,有些富翁都被骂急了,跑来找普利策说我们又没犯什么错,天天这么骂我们干嘛,普利策说,对呀,你没犯什么错啊,但是你犯了罪,叫有财有势罪,只要有钱,我们一概骂,管你有没有什么错呢。还有底层人民喜欢什么?就各种爱国主义,各种喊打喊杀,就像今天有些人爱看军事节目是一个道理。所以这些黄色小报甚至去煽动国家战争,甚至去煽动刺杀大人物。比如说现在有历史学家就在讲,1898年美西战争,就是这帮黄色小报煽动的,1901年美国的麦金莱总统遇刺,也是他们煽动的,那个刺客在现场被摁住的时候,兜里还揣着这么一份黄色小报,这是一个流派。
那还有一个流派,就是我的用户定位非常高,最典型的就是《纽约时报》,《纽约时报》今天还在。《纽约时报》有一个外号,叫灰色贵妇,就是头版永远灰蒙蒙一片,没打算讨好谁,所以就像是一个高冷的贵夫人,它当然看不起黄色小报了,《纽约时报》说,我们绝对不能用那些脏东西,来污染我们读者的早餐桌。《纽约时报》坚守一些精英的原则,最典型的就是客观,公正。所以在《纽约时报》的新闻报道中,你休想看到一个带有情感色彩,或者是偏向引导色彩的形容词,它报道事情永远是平铺直叙,甚至是去大段大段地刊登一些名人的演讲词,甚至是一字不改的政府文告。这些就是事实,摆出来你们自己判断,我不能影响你们的。《纽约时报》的社论经常请左派写一篇,又请右派写一篇,我要公正嘛!那这样做当然很有好处了,我是读新闻的,我当然知道这种坚守意味着什么,但是它也有副作用,就是这样报纸实在是没法看,实在是太枯燥,这就是高端的调调。所以那个时候的新闻业就出现了高端和低端两个流派,如果整个社会是静态的,那这就没有其他人的机会,因为整个市场已经分割完了。
但是你别忘了,1920年代,就是亨利•卢斯的那个时代,是美国社会也在剧烈变动的时代,最典型的一个变动就是城市化。你看,亨利•卢斯是1920年毕业,然后就开始要办《时代周刊》了,1923年把它办出来。1920年是什么时候,正好是美国城市人口占到这个国家51%的时候,美国跨过了城市化的这个边界点。城市化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意味着那些进城的人有了更丰富的生活更好的基础设施,更光明的前景,不是这些,每一个人的生活其实面对更为激烈的挑战。所以有那么一句话,叫城市是最好的避孕药,不是城里人没有生殖能力,而是在城里生养一个孩子,比在乡村成本要高得多,所以很多人就不生了嘛。啥叫城市化?它不是指一个人从乡下来到城市这么简单,而是一个人进入城市之后,他要面对大规模的陌生人的紧密协作。所以一个人城市化之后,马上面临两个结果。第一,你的博弈环境变得极其的复杂,每天面对大量的陌生人,有的善意,有的是恶意,所以你的焦虑心变得比较重。那第二呢,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纸醉金迷的生活,它真的就在你眼前,所以每一个人都想拼命地往上爬,所以欲望又被放大。你看,又焦虑,又有欲望,这个人能不难受吗?这就叫新兴的中产阶级。那你说这些人是高端用户呢,还是低端用户呢?说不好,你说他低吧,可能他的财富状况还不错,而且他还见多识广。你说他高吧,他的整个脑子,甚至是见识,还留在底层人民那儿,但是他有一点,就是有强烈的上进心,这叫新兴中产阶级。所以《纽约时报》服务不了他们,而那些黄色小报也服务不了他们,这就是亨利•卢斯的机会。
你可能会说,难道《纽约时报》和黄色小报傻吗,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新兴中产阶级,他们为什么不调整自己的编辑方针来适应这个社会变化呢?他们做不到嘛,这就是商业社会最有意思的一个地方。你可能听说过一本书,叫《创新者的窘境》,作者是美国人,叫克里斯坦森,他就提出了一个让很多人觉得无奈的结论,就是一个成型的商业体,一旦形成了自己的路径依赖,他就会一条道跑到黑,是很难掉头的。也就是说,甭管这些优秀的企业怎么样做周密的计划,完善地执行,怎么样去照顾用户的利益,他都没有办法摆脱这个命运。这是为啥?那本书里做了周密的理论推演,我就不多说了,我这儿只说两点。第一点,任何一个企业它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存在于一个产业链之中,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对它都有一种绑定的效应,它很难摆脱。我们比如说那些底层的黄色小报,他们就被数字绑架了,因为他们是广告的模式,广告的模式就是要求你要增加发行量,增加发行量那用什么方法,你会发现,大字的标题有效,黄色的图片有效,爆炸性的、搞笑的新闻有效,你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就像我们今天的互联网,一个标题如果后面打一个括号,叫有图,你放心,马上点击量就上去了。如果打括号说有美女图,点击量会大规模上升,你是走不回来的,想装高端大气上档次,门儿都没有。那《纽约时报》呢,虽然它也是靠广告为主,但是它的客户是瞄准那些高端用户的,高端客户对它的认可,实际上也反过来绑架《纽约时报》,你比如说当时很多纽约的上层人士都觉得,我要是在地铁上夹一份《纽约时报》,这是多么装那啥的一个行为啊。对呀,如果你胆敢改变你的编辑方针,比如说加了一些形容词,大家不接受,觉得你堕落了。我经常讲一句话,说一个人如果站在北极点上,他是找不着北的,因为他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南。这就是《纽约时报》到了那个高端的点之后,它做任何一点改动,它原来的用户都不答应,而这些用户是它的命根子,它怎么能够摆脱的了呢?这就是创新者窘境的一个效应。还有一个效应,就是那些新兴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市场规模是不确定的,或者说是非常小的,难道我要放弃既得利益,去追逐那个根本就估摸不出未来,而且现状非常小的商业机会吗?所以传统的大型商业机构面对这种全新的机会,往往只能选择视而不见。那《创业者的窘境》这本书里,就提出了两种创新方式,一种叫持续性的创新,就是在你原来的路径上慢慢地改动,越改动你就越没有未来。还有一种叫破坏性创新,虽然理论上大家都有进行的机会,但是往往这种破坏性创新是留给新来后到者的,因为他没有被任何东西绑定
好了,到了1923年,美国的新闻市场上就大摇大摆走来了,这么一位年轻人亨利•卢斯,那他怎么迎合新兴的中产阶级呢?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在题材上要固守高端,因为毕竟要引领这些人,但是在表达方式上,他要摆脱《纽约时报》那种老古板的笔法,他要服务这些人,所以有一颗服务之心特别重要。那他用的方法当然很多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两点,第一点是语体上的变化,因为亨利•卢斯和他的创业的合作伙伴都是耶鲁大学毕业的,耶鲁大学可是教希腊文的,所以他们对古希腊的史诗,什么《伊利亚特》、《奥德赛》都特别熟,这成为他们办《时代周刊》的语言资源。说白了,就是新闻报道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一种古典的诗意的语言的处理方法。举个例子,两个政客见面,你本来报道就可以了嘛,《时代周刊》不会,它会劈头来上一句,锋利的舌头吐出了柔软的语言,于是善意自然呈现。再比如说哪个州搞政策辩论,它劈头会来上一句,有人希望冷,有人希望热,然后再具体报道这件事。甚至是一般的报纸上的讣告,就是哪个人死了,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吗?它不介,先来上一句,死亡在所难免,于昨天正式降临,然后再说某某人死了。这在《纽约时报》看来,这怎么可以啊。这简直,你可以想象一下,中国的《人民日报》突然有一天报道一个好消息,先来几句,呦呦切克闹,今天有个好消息,可能吗,老干部的心脏病会发的。《人民日报》报道什么也不会引用诗一样的语言,什么酒入豪肠,七分化作了月色,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你能相信这是《人民日报》吗?所以《纽约时报》绝对不会这么干。
但是《时代周刊》就把这种方法用到了底,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这种味道,但凡是一个词,前面都要尽量加上形容词或者是副词,比如说形容人吧,那就是万恶的希特勒,或者是慈祥而坚定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形容一个动作也是,走,就会变成阔步走,看就会变成盯着看,笑就会变成得意地笑,那这种修辞方法用上去之后,《时代周刊》的报道自然显得活色生香,喜闻乐见了。但是在精英报纸看来,这种行为很没底线的,你作为媒体是有公众责任的,你应该不偏不倚,你这种修辞用上去之后,你的公正性和客观性在哪儿呢?你猜亨利•卢斯怎么回答,他说谁告诉你们,我要办一家公正客观的媒体了,我就是要传达价值观。我们前面讲,亨利•卢斯的精神世界里面,占第一位的是基督教,他干什么都是在传教,或者说干什么他都会用传教的方法。再举个例子,日本二战投降的那一天,你可想而知,《纽约时报》会怎么报道,那再高兴也得憋着,只能说这个事实。而《时代周刊》的处理方法是把日本国旗直接放在封面上,上面打上一个大叉,表示那种强烈的情绪。在新闻史上,亨利•卢斯发明了一个词,叫群体新闻学。这个词听起来很好,就是说新闻事业不会单打独斗,我们要作为一个群体来战斗,但实际上的意思是对当时的新闻观来了一个大翻盘,就是记者是干嘛的,记者只是采写事实的,记者,只是我编辑部编辑的一只手而已,最后报道怎么呈现,编辑做主。说白了,他自己作为总编辑,我来做主,你们采来的事实配什么样的背景,给什么样的评论,推动什么样的偏向,全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记者只是一个买菜的,大厨是我。
那好,我们怎么评价亨利·卢斯的这套做法,事实上从当时到后世都充满了争议,在《出版人》这本书的第一页,就写了一个场景。1966年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退休两年了,距离他去世还不到一年,当时身体已经不行了。他那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平时一辈子也不接受采访,这一天突然接受了个电视采访,那坐下来之后,对面的主持人不是挖掘他的价值,不是说他的贡献,而是就对这个问题进行穷追猛打,你为什么不客观,公正,你老实交代,弄得老头疲于应付。那我们怎么看这个问题,我的观点非常简单,这是必须的事情。我们抛除基督教价值观那一部分,我们就谈商业,如果你想抓住新兴的中产阶级,打破原来行业的这些所谓的伦理规则的底线,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为什么?好,我们来假设,一个新闻没有背景,没有偏向,只有客观事实,可不可以读?当然可以读,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读者必须是精英,必须是有大量背景知识和坚定的价值观框架的精英,一个事实他知道怎么来解读它,这个时候你坚守这个底线就有用了。可是面对新兴的中产阶级,他们可能还没有形成稳定的价值观,也没有那么多背景知识,你让他面对一个枯燥的,颗粒状的事件,他怎么评价?就像我们今天,要是《人民日报》突然登了一个政府文告,一大版,你让我怎么读,我读不到任何东西。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比如说一个人从来没有涉足过古典音乐,可能听过一些词吧,今天我给你介绍钢琴家肖邦,我咋介绍?如果我只坚守客观事实,我告诉你,哪国人,波兰人,混在法国,生卒年月,主要的作品,后世的钢琴家哪些人喜欢弹他的作品,有这那这那,一大堆专有名词。你说我不懂古典音乐,我咋了解肖邦,听了这些信息跟没听是一样的,如果我换一种方法告诉你,肖邦,小白脸,在法国混,主要靠一些贵妇人养活。但是他在艺术上其实就是今天的周杰伦,他充满了那种年轻的朝气,跟当时音乐界都不是一样的,所以算是吹来了一股新风,很多粉丝跟他,这就是肖邦,你马上就听懂了,而且你会对肖邦有兴趣。可是你说我刚才这段描述精准吗,客观吗,公正吗?不,他充满了偏向,充满了我个人的理解,但是又怎样?如果我通过这一段话,让你燃起了对于肖邦的兴趣,你自己去探索古典音乐的那个庞大的世界,我也是功德无量。再比如说于丹,她讲《论语》,很多专业人员出来挑剔,这个不对,那个有偏差,那又怎样?于丹一个人对于《论语》的贡献,超过那些专业人员关起门来几十年的总和,很多普通人正是通过她了解了这个精彩的世界。
一个知识分子应该干嘛?难道应该整天证明自己正确,然后对别人有智力优越感吗?一个知识分子甭管是为了出名,挣钱,还是贡献社会责任,他都是应该站在一个知识宝库的门口,高声地赞叹,吸引外面人的注意力,学习这事从来都是自己的事,谁都替不了你,只要我引发你的兴趣,你进去找你自己的宝贝,我就是功德无量,亨利·卢斯当年也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说过一段话,我办那么多杂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见识贫乏的上层阶级,为忙碌的商人,为那些初涉世事的富豪的子女,准备一周一次的桌边谈资。你像我们罗辑思维,我们从来都说,我根本不是个讲知识的,我就是给各位用户准备谈资的,你觉得有趣你就拿走,这个立意点好像特别低,一点都不教书育人,但是又怎样?最后亨利·卢斯达成的那个功业,我们前面讲,他的杂志帝国对于美国人性格的养成超过了美国教育制度的总和,这就是一个商人改变世界的方式。我们这讲的是语体部分,其实亨利·卢斯办杂志还有一个绝招,那就是把注意力放在人的身上,《时代周刊》有一个著名的标签,就是它的封面人物,现在你看杂志到处都是,当年第一次这么干的就是《时代周刊》。他们不仅有每周的封面人物,还有年度的封面人物,还有世纪的封面人物。在《时代周刊》看来,只要是能给新兴中产阶级作为一个人格榜样的人,那是这个社会真正的瑰宝,我要把他的所有细节打开给你看。所以他有一些创举,比如说早期的时候,翻开来第一页就是总统过去一周的行程,这里面不见得都是国家大事,可能都是鸡毛蒜皮。在总统和其他国家总理会见的新闻旁边,可能是某个棒球队给总统寄了一张票,但是总统表示我是不会去的。某个少女团体邀请总统来当她们的名誉主席,总统愉快地接受了。总统在度假的时候跟儿子淋了一场雨,差点生病了,这都是一样重量的新闻。对,我要把你们的人格榜样,掰开了,揉碎了给你看,知道你奋斗的目标,让你看到你自己未来的光明。所以用人来带人,这是有效的传达趣味的手段,这一点我们就不展开说了。
那为什么今天我们要说这个呢?你不觉得吗?今天的中国和1920年代,亨利·卢斯生活时代的美国非常像,至少社会发育水平达到了一个类似的阶段,这是由城市化率决定的。我们前面讲,1920年美国是跨过51%,而2015年呢,中国是跨过56%。说白了,美国当年那个新兴中产阶级大规模涌现的时代,将会再现在中国。但是我们心里都非常的明白,这帮人涌现出来,你用老方法是伺候不了他的,他们对原来的社会结构,商业结构,市场结构和思想观念都要构成冲击,而原来的成形的商业体他们有创新者的窘境,我们前边讲的,所以他们会一条道奔到黑,是很难掉头的,所以就留下一个巨大的中间地带,留给这一代的创业者。为什么说这几年是中国的创业黄金时代?除了互联网,人工智能这些技术因素之外,在中国的场景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原因。那怎么伺候这帮新兴中产阶级呢?将近100年前,亨利·卢斯给我们做出了一个几乎完整的案例,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把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提供给新兴中产阶级,而且是以服务的心态提供给他。这句话很重要,我再说一遍,把那些有价值的东西以服务的心态,提供给新兴中产阶级,你听着好像很简单吧,其实难比登天,为什么?因为要两面作战,首先,原来的精英阶层,是很难理解你的服务姿态的,他们有一系列的清规戒律,如果按他们那一套玩,那你就会失去现在。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没有价值的坚守,那你会失去未来,因为新兴中产阶级,可能你给他看一张美女图片,大胸图片,跟他玩价格战,他会吃这一套,但是他调转身来,他就会看不起你这一套,所以你就会失去未来。所以为什么一些品牌现在拼命地打价格战,低端,低端,低端,后来玩不下去,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可能会买,但是买完了,他仍然看不起你。所以原来的打法,一个没有现在,一个没有未来,我们就要找到一条中间道路,这就是亨利·卢斯探索出来的道路。我再说一遍,一方面是坚守价值,一方面是以服务的心态传递价值
一旦明白这个逻辑之后,我就听懂了去年田溯宁先生给我的建议,要做中国新时代的知识运营商。所以从去年开始,我们就在筹备,今年年初推出了我们那个产品,叫得到App,罗辑思维的用户都知道,那得到App现在发展的还不错,这是手机上的一个应用,现在已经有将近300万人在上面了,而且大量的都是付费用户。得到上面有很多订阅产品,当然是付费的,也不贵,一个产品一年还不到两百块钱,那这个产品设计的思路,我们就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亨利·卢斯当年的思路,就是把那些原来供在象牙塔里的知识,以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碎片化的,跨界化的方式给大家讲清楚。随便举几个例子,比如说《雪枫音乐会》,就是把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古典音乐,找中国最著名的音乐评论家刘雪枫老师,每天给你讲上一段,你吃早饭的时候全家听一下,然后高高兴兴去上班,就可以了。再比如说,在投资,高科技领域,我们就找到了这么一位名嘴,当然他本身也是投资家,王煜全老师,来给大家每天说上一段,那儿正在发生什么。再比如说万维钢老师,这我们多次讲过,他就是把那些西方世界最新出现的那些思想成果,用我们的用户最容易了解的方式,每天写一篇笔记,然后传递给大家,叫《精英日课》。所有的思路都是这样。所以很多外面的朋友在问我,你们得到上产品的设计思路是啥呢?我说其实就是九个字,第一个叫走正道,这就是坚守价值,第二个叫说人话,这就是用服务的姿态传递价值,第三叫跟高人,这就是亨利·卢斯当年搞的那一套。当然呢,这个市场特别大,绝对不是我们一家公司能做得了的,所以我经常劝一些内容创业者,到这条跑道上来吧,大家当同路人,其实没有竞争,因为市场太大了。只要你防止两个倾向,第一就是学那个精英的调调,动不动就哀叹,浮躁,喧嚣,人文精神沦丧,那是你没本事伺候这帮新的上进的人群,你活该挣不到钱。还有一个倾向也得防止,就是过度的追逐数字,什么整天10+,点击量,搞个搞笑的短视频。是,点击量很高,但那不代表未来。我今天讲的这些逻辑,也不仅仅适用于内容创业者,其实行行业业都一样,都面对着类似的机会。我随便说一个,我干不了的机会,比如说中国这么多新兴中产阶级,很多都买房,很多墙上都挂着婚纱照,那不是这个阶级应该挂的东西,你能不能够把婚纱照取下来,换上一副哪怕是入门级的艺术品,不用高大上,就1000块钱入门的一张版画总可以吧,你掰掰指头算算,这是一个多大的市场规模。当然,你觉得这个生意很好,但你面对着两头的竞争,一方面淘宝上有的是,几十块钱一幅的那种复制画,你怎么显得比它有价值?另外一方面就是那个满口大词,张嘴就是苏富比,佳士得,博物馆,大师,流派,笔法。甭搭理他,你跟那些从来不懂画的人,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你告诉他为什么你应该买它,它好在哪儿,这个东西将来会不会升值,你挂在家里会不会给你丢人,还是给你长脸,把这点说清楚。你放心,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生意,那所有这些都不是什么创举,不到100年前,亨利·卢斯早就把全套做给我们看过了。好,这期节目还剩一点时间,我们再来讲第二个要素,那就是时间。
那节目的最后这点时间,我再说亨利•卢斯给我的另外一个启发,那就是对时间维度的把握。前面我们讲亨利•卢斯一生的事业,秘密都藏在这一句话里,叫为新兴的中产阶级办一份新闻周刊。请注意这个,周,他就是时间维度,你说新闻周刊奇怪吗?现在到处都是,对呀,但是在当年那是一个巨大的创举。其实你想想,确实挺奇怪的,新闻嘛,那是易碎品,我们都渴望马上知道它,所以一般做新闻的都是日报。那个时代的杂志有,也有周刊,但是他都是做文摘,没谁敢碰新闻,谁会一周才会了解一次新闻呢?但为什么亨利•卢斯起手就要做新闻周刊呢?这就得重新理解时间,我们觉得时间好像就是那种永恒的,嘀嗒嘀嗒往前走的那个东西。其实错了,时间不是一个永恒的量,它是一个变量,当然这是对人类文明的演进而说的。那时间怎么会变呢?你想,农耕社会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不重要,我上午大概干什么,下午大概干什么,就可以了可是一旦到了工业文明时期,其实在早期的大航海时期,工业文明还没有出现,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讲过一期节目吗,航海钟。如果没有精确的航海钟,大家是没有办法判定我在海上的经度位置的,所以时间变得精确,实际上是技术跃进的一个前提条件。那到工业社会之后,这就是更明显的一个效应了,大家在一个工厂里聚集起来,人和人之间互相要协作的,我们在时间上要搞不对头,没法协作,所以什么打卡,按时上班等等,这都是工业社会之后的途径。所以19世纪,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一个人什么叫上等人,如果你的社会地位开始往上走,有一个简单的标志,就是你开始有怀表了,你需要掌握精确的时间。而且进入工业时代之后,时间越来越成为人类文明内部的一件事,跟大自然的关系越来越小。你想,原来各个城镇之间,大家各自有自己的时间,是根据当地太阳运行的规律来调整自己的表,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跟我的时间有差距。但是一旦有了铁路,这就串起来了,铁路只能用一张标准的时间表,不能再屈从你当地时间,那就乱了,所以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什么,格林尼治时间,美国东部时间,西部时间,北京时间,这是标准时间,本质上是人造时间,跟大自然已经没关系了。
好了,那到了工业时代,就是我们刚才讲的城市化完成之后出现了什么?就是大家协作开始有了内部的规律,这个内部的规律我们以前讲过,是因为福特汽车开始创造了城市的中产阶级,他们是按照一周一次的节律来上班的,五天工作日,然后休息两天,所以一周的周刊是怎么来的?是这么来的,人类文明的内部时间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工人每天忙的要死,晚上回家洗个澡,赶紧就睡了,哪有功夫看报纸呢?所以为了因应新兴的中产阶级,周末给他们提供一次精神食粮,这在时间上是全新的节奏,这是城市化之后才出现的图景。所以亨利•卢斯才要办周刊,所以他发明了一个词,叫慢新闻,那就是你们去追逐新闻的时效,把新闻的深度解读交给我,反正我也不,强调什么公正,客观,所以我用一周一次的频率,来影响新兴中产阶级的价值观,这是最好的节奏,这就是新闻周刊能够崛起的原因。当然了,我们讲亨利•卢斯主要是为了讲现在,我们的时间观念在继续发生剧变,我们现在对时间的使用,已经不是什么一周,也不是一天,甚至不是一小时了,我们现在使用的时间极端情况下已经是纳秒,什么意思?就是亿分之一秒,什么概念呢,就是一纳秒的时间,光可以走三十厘米。你说这么短的时间跟我有毛关系,当然有关系,我们用的什么GPS,北斗定位系统,就是通过天上的那些卫星里的原子钟,和我们联系的时间差来确定我们的位置的,这就是精确到纳秒。再比如说毫秒,你以为跟你没关系吗,要知道,美国股市里面现在盛行一个叫高频操作,就是利用计算机进行无风险套利,是利用各个市场之间交易的那个毫秒级的误差,快速地,大量地进行买和卖。我去年看到一个数字,说美国市场每年因为这种无风险的叫高频交易套利,已经是几百亿美金。所以你还是一个原来时间观念的散户,你在被人巧取豪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们不说这些神的了,就说我们平时在微信的群里,我们抢红包对吧,差一秒你试试,时间观念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就拿公司来说,现在甭管是老板还是员工,心里明镜似的,我们现在还在搞八小时工作制,下班之后继续在微信群里回答老板的问题,去工作,很正常,为什么?老板说另外一个账,就是你上班的时候你都一直在工作,100年前的工业社会,我让工人到工厂来,通过一系列的管理,这是,八小时时间我买了。可是现在你刷一下微信,刷一下微博,干什么?你一定在工作吗,老板也没法监控。所以现在的商业的协作关系,因为这种时间尺度的变化,其实也在发生内生性的剧变。那现在我们做媒体,做内容,是不是也应该发生变化?就拿我们这个行当来说,我们是提供知识服务的。那原来社会是通过三个产业来提供知识服务,就是教育,传媒和出版,现在这三个产业都有危机感。但是这个危机不能赖到互联网身上,而是人类社会内部的时间节奏发生了变化,而这三个产业,你的产品和服务形态,不能适应这个变化。比如说图书,中国一年出版几十万种,都出那么厚,我们看不过来。教育也是,你把学生在课堂上圈了四年,每堂课还要点名,你真的对得起大家的时间吗?再比如说传媒,从我当年上新闻系时候的四个版,八个版,一直到一百个版,两百个版,电视从一个频道到十几个频道,大家都拼命想攫夺用户的时间。但问题是用户没有时间了,我们的时间彻底碎片化掉了。所以这个时代做创业,尤其是内容创业,我给大家提两个醒。第一醒是,所有的产业都在争抢一个东西,就是时间,时间是人类社会最后的稀缺资源,而且是刚性稀缺。其他资源都可以通过知识来增长,唯独时间,绝对不会多分一秒,而所有的产业都在这一个池子里舀水,甭管你是做电影的,做出版,做游戏的,做旅游度假的,你都在争抢国民的总时间,或者说总注意力。那你可以算一笔账,就是以有限除无限,结果是啥,几乎就是零,因为时间是有限的,而争抢时间的产业和创造那是无限的,所以最后大家能够吸引到的注意力实际上是零,这是一个血红的战场,这是一点提醒。还有第二点提醒,因为这个特征,所以帮大家省时间,就会变成一种全新的价值,你看,我们做得到App,实际上我们并不倾向于说我们占用了用户多少时间,来衡量我们的价值。恰恰相反,我们衡量自己价值的方式,是为用户省下了多少时间。就像现在我们还听到有人语重心长地说,读书一定要读原著,要读经典,那才是好东西,我难道不知道吗?但是我没有时间,生命就这么长,新鲜事物那么多,我要提升自己的认知,我必须找到全新的时间解决方案。所以经典和原作当然是价值,但是在这个时代,帮大家省时间是一个全新而巨大的价值。那今年许知远,对我进行了一次采访,当时他就说我是一个做知识胶囊的人,当然我觉得他未必是夸我,但是我听到之后觉得很荣幸,为什么?因为亨利•卢斯就自称是做知识胶囊的人,我觉得我跟100年前的前辈,干了同一件有价值的事,我非常之光荣,能够帮我们的用户省时间,这就是我们这家公司能够创造的价值。那大家不妨去研究一下我们的得到APP,里面的很多订阅产品都是按照这个思路生产的,帮你省时间,都是把一个庞大的知识体系,精细加工为知识胶囊,以最省你时间的方式交付给你。像李翔商业内参,刘润五分钟商学院都是这个思路下的产品。那我们今天这期节目估计会挺挨骂,一个是老念生意经,第二好像是在给自己的产品做广告,但实际上我对得到App非常不满意,我觉得很多方面都没有做好,但是这个方向我坚信它对。而且我希望更多的创业者,尤其是内容创业者一起到这条跑道上来,成为我们的同路人,因为时隔100年,我们中国人再一次面对一个叫亨利•卢斯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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