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期丨我和左派谈谈心


罗辑思维
2013-03-15
本期看点
  • 玩儿命的空想家
  • 马克思主义与互联网
  • 马克思《资本论》拖稿16 年
本期荐书
  • 文章《教科书之外的圣西门》阿忆
  • 《西方近现代思想史专题》秦晖
  • 《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特里·伊格尔顿
第一部分 玩儿命的空想家
托马斯·莫尔为自由断头
我们中国人现在的娱乐生活当中,除了看《非诚勿扰》、《我是歌手》之外,还有一大重要活动就是看某些公知在微博上干架。比如说2013年的除夕夜,司马南就突然对任志强发难,以至于引发了所谓的“潘仁美事件”。
前不久一个著名的作家开新书签售会,有群众就去送菜刀。接着两派公知在北京的朝阳公园南门约架,导致朝阳公园一带高档公寓的房价据说都跌了。
这么多公知掐得这么热闹,如果不是考虑到大家有可能是在吃饭,我真的是要用人类的某种排泄物来形容他们,因为他们跟排泄物的两个特征实在相似:第一,他们一定会被冲进历史的下水道;第二,他们现在散发出来的气味,又不得不让我去重视他们。
但是我今天并不打算去批评他们,我想用温和的态度来跟某些公知谈谈心,来说一说到底怎么样去当一个好左派。
跟某些公知谈谈心,我们讲的第一个人是托马斯·莫尔他是一个标杆。他生活的年代非常早,他是社会主义源头型的一个人物,因为他写作了那本著名的书《乌托邦》
可是你知道托马斯·莫尔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国王亨利八世砍头而死的。
这件事情发生在1533年,当时他已经在伦敦塔里被关了三年了。此前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也曾经当过英国下议院的院长,这么高的职位,他居然要被砍头,为什么呢?因为他不肯宣誓。
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八世要离婚,并再娶一个老婆,结果罗马教皇不批准,两方就掐起来了。英国国王说那要不这么着吧,我们英国人民整体脱离教会,我们从此不搭理教皇,我本人成为英国教会圣公会的教主,全英国人民都向我宣誓。
要知道托马斯·莫尔是个非常坚定而热忱的教徒,他坚决不肯宣誓,当然他也不说我为什么不宣誓,他持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底线,我不反对你,但是让我效忠于你,门儿都没有。于是英国国王二话不说,把托马斯·莫尔抓起来关到伦敦塔里,让他在里头好好想清楚。
直到1533年他被砍头之前,有一个朋友找到托马斯·莫尔说:嗨!你就别跟国王较劲了,在咱们英国跟国王较劲,你要知道后果是很严重的!
于是托马斯·莫尔讲了一段非常著名的话:“我知道后果很严重,但是我这是为了自由。任何一个人,哪怕他是一个奴隶,只要他肯付出代价,他都能得到自由,我已经准备好了付出这个代价。”最终他被砍头而死。
所以我们要跟某些公知讲一讲,想当一个好的公知,至少要具有托马斯·莫尔那样的圣徒精神。莫尔在历史上是个很有意思的角色,不管宗教势力还是马克思主义者,都认可他,因为我们认可他的圣徒精神。
欧文建设社会主义试验村
我想说的第二个人是欧文,他是空想社会主义的一个中坚分子。欧文这个人出身非常贫苦,但他长了一颗资本家的脑袋瓜子,非常会挣钱,所以年纪轻轻就挣了很多钱。他偏偏又长了一颗无产阶级的心,他实在看不惯当时英国社会和整个欧洲的那种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于是他把自己挣的钱都投到了美国,搞了一个试验。
1824年,他在美国印第安纳州花了20亿美金买了三万英亩土地,招募一些人,开办了一个叫“新和谐村”的试验村。他想通过这个试验来看看,在没有私有制,没有资本这种丑恶力量介入的情况下,一帮人到底能不能建设出一个完整可以自由运行的社会。
欧文这个试验失败了。但在他失败的同时,全美国欧文式试验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全美国当时有十几个欧文式的新和谐村,还搞了40多个傅立叶式的法郎吉,这也是一种社会主义试验村。其实直到今天的美国还有这样的社会主义试验村存在。
我们想问问今天中国的某些公知们,我们都在说欧文这一代人是空想社会主义,之后才是科学社会主义,而科学最重要的就是做试验。要想建设人类美好的蓝图,想建设人间乐土,没有这样的试验精神,你是一个好公知吗?
圣西门的两次死亡
最后我们想跟大家聊的一个人是圣西门。如果按照当时人的习惯来说,他应该称之为圣西门伯爵了,因为他是法国的一个贵族。
可是法国大革命期间他把自己的贵族称号扔掉了。什么狗屁贵族?我要当无产阶级!你们不说无产阶级是白痴吗?那我宁可自封叫“白痴公民”,也不要我的贵族称号。
他一生勤于思考,勤于著述,到处留学,研究几乎当时人类的一切学问,不管是科学、哲学还是政治学,一辈子著作等身。但把家产花完之后,他陷入了困境。他最后其实是靠一个他过去家里的仆人的收留才度过了残生,一生非常之痛苦。
到了1823年,也就是欧文在美国搞试验前一年的时候,他实在对这个世界绝望了,他觉得这个世界太丑恶了。他老人家那时候63岁,于是他在阴暗的小屋里拔枪自杀,一共冲自己的脑袋打了七枪,结果非常奇怪,居然没有死。他捂着满脑子的血去找大夫,结果大夫不在家,又捂着满脑袋血回家。
大夫随后才跟来,发现前六枪都没有命中,最后一枪命中了,这颗子弹射穿他的一只眼睛,射到了后面的壁炉上。但是非常神奇的是,他就带着这一只瞎眼,带着一个穿过他脑袋的弹孔,活了下来。
一直到两年后的1825年5月,圣西门才算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在最后的时刻医生问他:“你疼吗?”他说:“我不疼,当然也许我说的是假话,但这不重要,这个话题没意思。还是让我们来聊聊社会主义
吧!”于是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光,他跟医生聊了一会儿社会主义。他趁生命最后停留的气息含笑说道:“我们胜券在握!”
听完了这三个故事,我想对今天中国的某些公知说,想当一个好的公知吗?那你至少应该具有托马斯·莫尔的圣徒精神,应该有为自己坚持的底线不惜掉脑袋的精神,具有圣徒精神的人,才不会满足于只在微博上吐槽反对者。
你还应该学习一下欧文,因为他知道,任何伟大的理想都要靠试验,不是靠骂倒几个反对者你就实现了人间的公平。
想当好一个公知,你还应该学习一下圣西门,因为他终身都在思考,不仅有思考的精神,而且有思考的能力,你不要以为面对几位记者骂几句“他妈的”,把什么汉奸、卖国贼抓起来满门抄斩,你就是一个英雄的公知了。
今天在中国的台面上表演的某些公知,跟他们的这些先辈相比,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
第二部分 马克思主义与互联网
马克思主义的理想
下面我们要说的人是马克思。要知道马克思同代人和晚一辈的人,对马克思的看法和今天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俄国早期的共产主义理论家布哈林说:“我早年读马克思主义的时候,我觉得马克思主义那是丝丝入扣的逻辑打动了我,我读马克思主义就跟读欧几里得几何一样,它论证太严密了。”
而马克思同时代的朋友,也是德国大诗人海涅说:“看了马克思那套东西之后我真的相信这个东西可以实现。只不过我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难道未来就是那个样子吗?但是看了他的书之后,我觉得,那就是未来。”
最有趣的一个例子是沙皇俄国的宰相维特伯爵,他几乎和马克思同辈,是沙皇的宰相。他在日记里写道:“我越读马克思的东西我就越觉得他有一种数学般严谨的论证,我觉得这就是人类的未来。”
只不过他后来又说了:“我们俄国现在的基础不行,具体国情不适合,所以我们现在还得靠伟大领袖沙皇带领我们前进,但未来我们要实现马克思那一套理论。”你不要以为维特这只是随口一说,这些都写在他的日记本里,直到他死后出版《维特伯爵回忆录》时,这段材料才被公布。
由此可见,对马克思生活的同代人或者后一代人而言,马克思主义是在逻辑上非常有魅力的东西。因其论证的严谨和科学,捕获了很多人。
但是,这个情况到了20世纪的20年代就发生了变化,它的魅力主要是体现在道义方面,而不是逻辑方面。
到了20世纪晚期的时候,马克思主义的命运又发生了变化,它不仅没有逻辑上的力量,道义上的力量也没有了。
为什么呢?苏联人搞了几十年的共产主义试验,结果经济上崩溃,理论上破产,还出现了像《古拉格群岛》那样的小说。大家看完小说之后说,共产主义不就是人间地狱吗?
到了1989年波兰统一工人党的最后一任总书记,拉科夫斯基,他不得不把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政党改名为波兰社会民主党。他的秘书把写好的建党宣言送给他看,他拿起笔把里面有关共产主义、马克思、社会主义的字眼全部圈掉。圈掉以后他自己还很无奈地讲道:“你看看人家西德,那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总理勃兰特天天在那儿讲社会主义,而我们这里却要像躲避瘟疫一样去躲避这个词,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作为人类进步的伟大旗帜,直至今日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苏联以及东欧的巨变及其衰败,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过错,而是有些打着马克思主义旗帜的人“念歪了经”,犯了许多背离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的错误。
真是沧海桑田啊!
我们这一代中国人无论是谁,我们的思考起点都应该回到马克思主义,回到思想的源发地,我们来重新思考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到底是什么。
马克思主义到底在说什么?
马克思讲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越往前追逐历史,我们越容易发现,人都会从属于某一个共同体。在中世纪的欧洲就是这样,在秦汉时期的中国也是这样,每个个体都是国家、领主、行会或者采邑当中的一分子,上有领主老爷,下有终身无法摆脱的土地。
马克思还说:“这个时候的人是不完善的人,因为他们被束缚在一种不自由的状况当中。而资本主义干了一件好事,把人从这种不自由的状况当中摆脱出来,他们可以自由地到市场上售卖自己的劳动力,他们可以到城市里去参加工业革命。但是我们又非常惊讶地发现,当人获得了自由之后,转瞬之间又沦入一种极为凄惨的状况。
马克思生活的那个时代,我们称之为维多利亚时代,这是英国的国力最鼎盛且最有活力的时代。可是要知道那个时代的伦敦,近似于人间地狱。如果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可以读两本书,一本是恩格斯写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本叫《伦敦底层社会》,从这两本书可以看到那个时候工人过的是一种地狱般的生活,所以同时代的狄更斯讲:“这里是天堂,这里也是地狱;这里直通天堂,这里直堕地狱。
马克思就奇怪了,为什么人获得自由之后反而会堕入地狱呢?对此,他用了一个词,在德文当中称之为“异化”。所谓的异化就是指一个事物发展到最后却走向了它的反面。
为什么人在获得自由之后,却又自由地沦入了不自由呢?马克思认为,这是人的生存方式的问题,我们太依附于资本组织起来的那些大组织了。
他认为在未来,每个人重新获得自由,重新用一种更自由的方式和他人进行协作和交换,这就是共产主义。马克思一生很少具体地描述共产主义是一幅什么景象。但是也有一次偶然的例外。1846年他写了一本小册子,叫《德意志意识形态》,这本书里有一小段话描述了共产主义的未来。书中写道:“到了共产主义时代,每个人都不被自己固定的职业所限制,他可以早上起来耕作,傍晚捕鱼,下午打猎,吃完晚饭之后写大批文章。”
说实话,在工业革命刚刚结束的时代,欧洲人是根本读不懂这段话的,因为工业革命时期的人类得出的最大一个结论就是:只有分工,协作起来才能够促进效率,分工越精细,效率越高。而马克思描述的这种景象是不存在分工的,那效率何来呢?所以,当时有的人就说马克思是乌托邦。
互联网的力量
可是,处于互联网时代的我们再回看当年的马克思理论,我们难道不能会心一笑吗?他描绘的这种情况实现了呀。
我们每天早上,睁眼就拿起手机刷微博,我们当时事评论员,我们还可以打开电脑,跟世界各地各色各样的人来往邮件,进行各种各样的合作。我们到了公司之后,在上班的间歇,趁老板不在,我们偷偷地在网站上下单,搞电子商务。现在很多公司的前台最重要的任务已经是收取来自淘宝网的快递了。
我们现在这些公司里的白领,确实已经不再像当年卓别林演的《摩登时代》里的工人那样,把整个生命嵌入到枯燥而残忍的工业化社会当中,在生产线上一天到晚拧螺丝,拧螺丝,拧螺丝。
我们已经拥有了马克思当年写在共产党宣言里的那句话所预言的生活,即自由人的大联合,用更自由的方式和他人进行协作。
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就是自由人的自由联合,我们一百多年后下的这个定义和当年马克思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马克思的理想永远是伟大的,谁能说公平不伟大?谁能说自由不伟大?所以,对于中国的某些公知,我们公开来谈谈心,我们问你们,你们理解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吗?小心说错啊,一旦说错马克思可是要在历史的深处对你发出嘲笑的哦!
第三部分 马克思《资本论》拖稿16年
上面说的是不是太枯燥了呢?那我们下面就说点儿有趣的轶事,还是说说马克思。
马克思这个人非常穷困,所以他一生往往要靠恩格斯的资助才能够勉强度日。所以他的夫人燕妮挺希望《资本论》早一点出版,因为可以挣点稿费补贴家用。可是马克思这个人一生最大的毛病就是拖稿,在他的一生中,只有《共产党宣言》按照指定的那个日子交了稿,剩下几乎所有的出版物他都拖稿。那个时代的出版商简直就怕了他这位老人家。
而他拖得最厉害的恰恰就是《资本论》。拖了多少年呢?一共拖了16年。当然出版商也没饶了他,出版商也拖了16年才把稿费寄给他。这时候马克思和燕妮都已经双双故去,拿到这笔钱的是马克思的孩子们。
那问题就来了,马克思为什么要拖稿呢?研究者发现,在他写《资本论》的晚年,他甚至基本上把写《资本论》这件事撂下了。他晚年花了大量时间读历史学和人类学的著作,写了大量有关人类学、历史学的笔记。
那马克思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有拖延症吗?研究者发现,马克思根本没有什么拖延症,他也根本不在乎稿费,不在乎和出版商的合同,甚至不在乎能不能完成这部著作。支撑着、鼓励着、激励着马克思一生向前走的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真理和人类未来的探查。他把《资本论》放下,不是因为他不想要那笔钱,而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也许别的地方有他更感兴趣的真理。
跟中国某些公知谈谈心,你们有马克思这样爱智求真的精神吗?不管是司马南,还是吴法天,还是司马平邦,还是张宏良,我不管你们骂过谁,我都想奉劝一句:骂谁,或者说仇恨谁,如果你做不到马克思那样的境界,至少也应该像罗素的那句名言所说的那样:“要有对爱情的追求,对知识的渴望,还有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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